一层淡淡的熹光从将明未明的地平线渗透出来,隔着越野车半裂不裂的车窗,卫笙寒眺望远方被晨曦映亮的奇林险峰。坐在副驾驶的顾瑜也在看向窗外。如果有谁看到这一行人如痴如醉的神态,绝不会相信他们刚从成群结队的高阶丧尸中勉强生还,还要往更危险诡谲的深渊前行。过了今日,这些微光亮也再难复还——末世的极夜即将降临。从复曦基地至位于神农架的黑区,苏影一行人走了足足半个月。除却必要留下保护基地的异能者,一同出发前往黑区的顶尖异能者超过百数,等抵达黑区范围,跟在苏影身后的,仅剩叁辆越野车。苏影蜷在后座,头枕在卫笙寒大腿上沉睡。男人转过头来,用指尖轻轻抚摸她左太阳穴上一个抓挠破皮的痕迹。苏影与其说是沉睡,不如说陷入能力使用过度的昏迷。她睡着时一动不动,宛若尸体。心口一点皮肤摸起来是温的,干燥苍白,心脏在胸骨下轻轻跳动,血液静静地沿血管流动,脉搏缓慢萎弱,生命仿佛在狭窄的缝隙中勉强延续。牺牲祝栖迟,又倾尽天命基地所有研究资源,最后提炼出针对病毒母树可能有效的复合物,被分别制作成针剂、霰弹与喷雾。可——母树到底是什么?他问苏影,女人回以一个疲惫倦怠的微笑:很难用语言解释。梦里,她和陈曦的影子一道走在记忆构成的宫殿中。即便是精神世界的虚假宫殿,也因主人有心无力而显得破败不堪。影子倒如陈曦本人一样温润平和,偏生眼里糅杂了一种让人见之生畏的坚冷与透彻。因为对母树一无所知,她碰过无数次壁,几乎耗干心神,拼命抵达能力尽头,一条一条探寻拯救世界的可能。母树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树木或植物,而近似一种纯粹的概念、一个作用范围极大的污染源,病毒只是污染的一样工具。污染的概念与地球的整体生态产生了某种形式的相互作用,其中心有一种日益扩大、增强的力场。母树是病毒,是来自外太空的物质,或者某种神祗。最开始她没办法向任何人说清楚自己看见的东西是什么,但陈曦无需浪费时间理解苏影眼中的世界,他同时具有读心与屏蔽的能力。他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她,把她看见的超自然的画面一同吸收进大脑,共享那个众人皆凡人之外的世界,把她容纳于心,温柔地抓紧,告诉苏影她并不孤单。但陈曦也好,流亡路上帮过二人的同行者也好,苏影一个人也没能拯救。做着梦的身体缩成一团,越野车刹得太急,停得太猛,几乎把人掀出去。卫笙寒感觉衣角被抓紧了,一阵剧烈的颤抖掠过女人的身体,他双手抱住她,那一瞬,她脸上闪过与愤懑并重的伤痛,他从来没见过情绪消失得如此迅速,如此彻底。若是卫笙寒当时眨一下眼,就会错过那转瞬即逝的真实。然后,开车的顾瑾转过头来,语气发沉:“跳车!”车外,突然长出倒刺的苔藓抓住车轮,几条长鞭似的藤蔓死死绞进发动机。变异植物构成的丛林吞噬了道路,一种毁灭与异域的气氛扑面而来,还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混乱感。黑区没有一个明确的入口,附近也看不到任何在久远的过去中曾经有过道路的遗迹。地平线尽头,惨白的太阳低低燃烧着暗淡、虚弱的微光,照亮一片不确定的模糊山林,从中不可能辨认出任何确定的山峦或标志。“从这里开始,我们只能步行。”后面的叁辆车也遭遇相似的问题。除掉变异植物不是大事,但作为第一层保护的越野车不能使用,难免令人丧气。神农架的最外层被命名为“密林”,是唯一能被异能者真实观测的区域,更深处的“灰水域”与母树中心,只是苏影用能力“看见”的神秘领域。据探查,密林地带早已不存普通生物,而是充满变异丧尸和受辐射影响的奇特生物。这里树木盘根错节,像在有意遮掩内情。魏年宁与长木基地的罗澄走上前,罗澄还在打量被卫笙寒抱在怀里的领头人,魏年宁已经开口了:“现在怎么办?”顾瑜皱起眉头,平淡的表情在往焦虑转变:“极夜未至,天冷得有些不合时令……趁还有光亮在,能进多深,就进多深。”“好吧。”罗澄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——尽管极力缩减,但面对未卜前路,物资必不可少。“我的第六感有些不好。”顾瑜心里一沉。罗澄虽然是自然系异能者,但同时也有些许预见能力。她克制住叹息的冲动:在场除她这辆车上的四个人外,其他人几乎注定要踏上一场有去无回的险程。“先往东走。”被抱着移动的苏影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,语气古井无波。“注意那些会捕食人的变异植物。会有黑熊……以及小心昆虫。”她无法继续说下去,眼前别的图景干扰了她的预见。“密林对我们来说并不算极其危险。”罗澄看着地面。“留着你的能力到灰水域吧。”在灰蒙蒙的森林里,异能者分为叁个队伍往前走,魏年宁和罗澄分领一队,罗澄在前,卫笙寒抱着苏影走在中间,魏年宁殿后。眼下已是冬日,细雪在日光发暗之际悠悠飘落。顾瑾拾起一根树枝,面色平静地掷出,穿过一条潜蛇般袭来的藤蔓,将其钉在树干上。哪怕身为对气温失去感觉的丧尸,他今日也穿着便于野外行动的冲锋衣,瘦削的脸上一双白惨惨的眼睛浮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阴沉。他曾经满腔雄心,要带着爱人与妹妹,在末世里闯出一条生路,那时似乎稳稳地在朝目标前进。然而,事实要比幻想复杂残酷太多。他几乎不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