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黎锦秀下班后没按时回家,而是去了一趟灵澄寺。上一次出事王亦被吓得不轻,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呆在黎锦秀身边。原本徐喻安排王亦跟着黎锦秀只是为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,眼看着黎锦秀好转了,跟着他的人多一个不多、少一个不少,她就给王亦换了工作岗位,也没再给黎锦秀安排私人助理,现在跟着黎锦秀的除了杨之夏,就是叶帆和樊赤云那几个上次胆子大的保镖。一行人入寺到了地藏殿,黎锦秀独自进去。殿内,地藏菩萨身披宝纱、结跏跌坐,左手持锡杖、右手持如意宝珠,垂目敛眉、法相慈悲。在他的两侧,除了道明与悯公,还立着地府十殿阎罗像,黎锦秀曾见过的秦广王也在其中。“施主。”黎锦秀澄清了心绪,在寺庙僧人的引导下上香、跪拜,最后有些忐忑不安地发愿。地狱未空不成佛,求诸所愿皆满足。虽然不知为何地藏菩萨要引荐他进入叁合,但在壁外城的经历告诉黎锦秀,那是一个对他来说太过陌生的世界,他已经心生胆怯和畏惧。想到这里,黎锦秀自嘲地笑了笑,菩萨应当也会笑他不堪大任吧。但一直以来,他都是如此。表面上看起来开朗而肆意,实际上却是一个懦弱胆小、唯唯诺诺的人,所有的不知天高地厚和不自量力都会在撞了南墙之后化作虚无,从此不敢再越雷池一步。叁合的事是如此,他和尹莘的事也是如此。如果不是他畏惧他和尹莘的关系曝光后产生的改变——那些他可能无法应付的改变,尹莘也不会选择独自抱着遗憾离开。而他在尹莘离开后,却又开始后悔、痛苦,悔恨自己从前没能迈出勇敢的那一步。他总是这样、总是这样……黎锦秀不止一次想,他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了,还不如换尹莘活着——黎锦秀额头轻触地面,紧闭着双眼,心中郁结难解,四肢发冷。这时,一道温和的金光笼罩了他的身体,黎锦秀没有抬起头或者睁开眼,却看到了地藏菩萨的法相。菩萨轻轻地微笑着,不发一言。黎锦秀的胸腔里涌动着一种特别的冲动,可他的嗓子却像被堵住了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“……施主。”僧人轻声呼唤,黎锦秀恍然回神,一切复归平静。直到走出灵澄寺,上了车,黎锦秀才反应过来,地藏菩萨忘了他要辞职……不,应该说,地藏菩萨糊弄了他?杨之夏见他一脸复杂,便问道:“老板,怎么了?”黎锦秀摇了摇头。“去锦城小馆吃饭吗?”杨之夏问。今天徐喻和尹朴声出差,家里没人,黎锦秀道:“把我送回紫云路,你们就下班吧。”紫云路是尹家爷爷奶奶住的地方。“好。”车辆驶入一条安静的小巷,停在了一座叁进宅院的侧门,黎锦秀没让他们送进去,自行提了刚上市的杨梅下车,取出钥匙开门。侧门进去,穿过一道圆月拱门,黎锦秀遇上了清扫蔷薇树下那一地落花的张姨。“小秀回来了。”张姨说道。黎锦秀颔首:“嗯,回来了。”他进了垂花门,从游廊绕过水阁、假山和池塘,来到了里院的正厅。米家奶奶米欣繁与堂姐尹萱正坐在台阶下闲聊,两人看到黎锦秀了便忍不住带着笑意起身走过来。“锦秀来了。”黎锦秀过去:“奶奶,萱姐。”他亲奶奶米欣荣和尹莘的奶奶米欣繁是亲姐妹。米欣荣和他的丈夫钟爱文走得早,黎锦秀的父母一个忙着上山下乡,一个忙着侦察抓捕,又分散两地,没办法照顾年幼的黎锦秀,他们便常常将黎锦秀送到尹家,后来更是直接让黎锦秀留了在尹家,由尹莘的父母代为照顾。黎锦秀的父母忙,尹朴声与徐喻也闲不到哪去,即便家里有保姆和家庭教师,但也需要家里人照看,因此只要尹莘没生病,尹莘和黎锦秀也常常被送到米欣繁这儿来,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。米欣繁好些天没见着黎锦秀了,握着黎锦秀的手就忍不住念叨:“瘦了,瘦了,哎,我就说,上班不要那么累,你爸妈还都干得动,有什么事你躲着点,让他们去。”黎锦秀笑道:“我就那么没良心。”“你的确是没良心,都快一个月都没过来。”米欣繁佯装生气。黎锦秀连忙认错:“我知道错了,这不就过来了。”尹萱看着他手里那个巨大的礼盒,问道:“拿了什么?这么大一盒。”“杨梅,下午才送过来。”黎锦秀打开手里的礼盒,礼盒里装得是一颗一颗分开了、摆得规规矩矩的杨梅,又大又紫。尹萱接了过去,说道:“这个不能放,我让阿姨洗了盛上来。”米欣繁拉着黎锦秀进屋,黎锦秀没看到尹爷爷的身影,问道:“爷爷呢?”“在厨房,说要给你们做饭。”米欣繁让他俩在沙发上坐下,吩咐阿姨送茶水、点心和干果上来:“夏威夷果和松子,锦秀爱吃,茶就念念不忘。”“念念不忘是要哪一年?”“前年。”“您刚刚说给小秀留的流沙千层糕要一起送上来吗?”“好,分量少点,待会儿就吃饭了。”“好的。”而另一边,黎锦秀问尹萱:“柳哥和彤彤呢?”“你柳哥参加一个欧洲的研讨会去了,彤彤跟着咱们爷爷在厨房玩。”尹萱打量着他的脸,见他下颌线条更分明了,压低了声音:“你是瘦了。”黎锦秀掩饰地笑了笑:“那我待会儿多吃点。”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徐喻和尹朴声没跟他们说,黎锦秀也不会提。米欣繁问:“你们姐弟俩在说什么?”
尹萱道:“我在说我们医院里的八卦。”尹萱是医生,所在的医院数一数二。“说什么,我也听听。”米欣繁感兴趣了。尹萱本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