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听说安可曲都选耳熟能详的,咱这个好像……”季云深慢条斯理道:“其一,它和全场曲目相呼应;其二,演出时间在晚上,巴洛克是最适合和观众互道晚安的曲目。”他停顿一会,笑着看向丁颂,“其三呢,你跟着我这些年没什么长进啊。”话里没什么责备的意思,丁颂嘿嘿两声:“我以后就以您为榜样,好好学习天天向上!”“光说不练假把式。”季云深心情还不错,想起刚才那条短信,问,“肖誉最近在干什么?”“上课,练琴,去食堂,回宿舍啊。”丁颂摸不着头脑,季云深让他暗中看看肖誉,但他也没看出什么名堂,肖誉的一天和普通大学生没什么区别,他只能把季云深的话理解为“关心肖誉”。于是他说:“肖誉天天都挺开心的,看他跟那个小室友相处不错,俩人好像经常开玩笑,那小室友逗得他哈哈大笑,我看肖誉挺会调节自己情绪的,季总您放心吧!”季云深听得脸都黑了。挺开心的?哈哈大笑?这说的是肖誉?肖誉可从没给过他笑脸,合着他才是影响肖誉心情的罪魁祸首呗!他撩着眼皮瞥了丁颂一眼:“去忙吧,多看看书。”“好嘞!”在季云深收到扣款通知的同时,另一间办公室也收到了一则通知。“谢总,肖梦冉账户突然多了一百万。”被称为谢总的中年人一身运动装,坐在落地窗边看世界新闻,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阴鸷之色:“谁转的?”下属摇头:“对方是加密账户,短时间查不出来。”“不着急,去查查。另外再去筛选一遍肖梦冉的社会关系。”谢总眯起眼睛,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光,“我倒要看看,这个女人又勾搭上了谁。”“哦等一下。”谢总叫住下属,“希音那边的关系找好了吗?”“这个……还没有,他们找不到季秋白的踪迹。”“哼,一群废物。”谢总脸色更沉几分,“抓点紧,务必在阿承毕业前跟季秋白搭上线。”“是是是。” “你现在连命都是我给的。”没有季云深骚扰的这段日子里,时间过得飞快,一眨眼就迎来了考试周。肖誉今年应该是课最多的一年,光文化课就不下十门,他还要抽空练琴。
但季云深依然不做人,随心所欲地叫他去半岛蓝湾“兼职”,甚至强行留他在那边过夜。就这么连轴转了小半个月,他终于病倒了。夏天发烧是很磨人的一件事,他们宿舍的空调几乎24小时无休,一小时不开就把人闷出一身汗。他不能因为自己生病,就剥夺方知夏吹空调的权力,只能自己捂好被子,但这样的弊端就是好得慢,还容易反复。方知夏边照顾他,边数落他。先是说他多少有点强迫症,再是说他不会劳逸结合。到最后,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:季云深真不是东西!肖誉想了想,他好像确实不会调节。遇到季云深之前,他的生活作息无比规律,虽然没写出来,但他心里有一张“计划表”,每天雷打不动地执行。他就像遵循固定轨迹旋转的陀螺,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偏离。然而现在,季云深总是随心所欲地出现,然后打乱他的一切,让他的“计划表”荡然无存,搅得他生活一塌糊涂。从身体到心理,再到精神状态,都给他造成了巨大压力。他的性格又很闷,既不找人倾诉,又没什么发泄解压的办法,一来二去就给自己憋出了病。周末早上醒来,肖誉身上一轻,整个人都很清爽,他以为自己痊愈了,没想到下午在环树录音时又烧了起来。他眼前模糊一片,琴弓上好像缀了一头牛,怎么拉也拉不动。一个乐章录制结束,周允诚从监控室出来眼睛红了一圈,拿纸巾不住地按压眼角:“你琴声里的感情太棒了!”他坐到肖誉身边,大彻大悟,“当初ean全力推荐你我还不信,现在才知道是我目光短浅了。”肖誉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灼烧感,有气无力地提了提嘴角:“周老师,您太夸张了。”“no!你知道吗,这本《微蓝深蓝》是我老师的遗作,他想表达的是直面死亡,平静地走进那扇门,接纳门里的世界。你才十九岁吧,居然能表达出这样的悲怆情感。”周允诚有些兴奋,拍拍肖誉肩膀:“但美中不足的是你挣扎感太强烈了。”“挣扎感?”肖誉愣了一下,他自己倒是没意识到,“您的意思是,面对那扇门,我表现得不够平静,而是产生了求生欲?”“对,就是这个意思。”周允诚说。肖誉撇了下嘴角,他现在的确求生欲很强,恨不得马上结束工作回宿舍躺着。“我的老师安平戚,患病前期的作品都带着挣扎,但这本是临终前一个月所作……你身上怎么这么烫!”周允诚后知后觉摸摸他的额头,又是一声惊呼,“你等着,我这儿有退烧药。”肖誉心中一暖。虽然周允诚深邃的眉眼很有攻击性,但他为人处世不端架子,也不像季云深那样装,感觉得出来是个真诚的人。很难想象周允诚和季云深竟师出同门。